今日头条冯强生的散文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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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名:亦回,年出生,黄石市开发区汪仁镇人。少时喜爱文学,青年学着写文字,偶有小篇见诸于报刊。小说《手》曾获年河南巜百花园》月刊全国征文三等奖,被《小小说选刊》转载。现经商。

冯强生

书香一火

父亲决定写本“书”,那是公元一九八一年的事情。那一年,父亲已经五十九岁。

一天,父亲在镇街口碰到文化站的李从克站长,闲聊起来。问起父亲的近况,父亲说:老啦!眼神不好了,手艺摊子丢给徒弟们守。唉!政策好,人却老得快不行了......一副落寞的神情。

父亲当时在镇街上摆了个修理钟表的摊子,带了两个徒弟,平常没事到处转悠。

李站长说:您老哥不是说了几十年的鼓书吗?现在文艺界重新落实“双百方针”,鼓励挖掘民间艺术。鼓书您是说不动了,可一肚子的好“货”不能烂了呀,何不写点东西出来,为活跃咱们镇的农村文化争个光荣,自己也留个名!

父亲听了一怔,沉默良久,忽然眼睛就亮了……

父亲曾经是一位远近闻名的鼓书艺人,家乡人称其为“说书的”。在上个世纪、跨越新旧社会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父亲靠说书谋生。

父亲是个残疾人,腿脚不便。大凡说书算命的,多半不是健全的人,于“三教九流”阶级,排序是靠在最末端的,算是被世上同情的“作孽”的人。

据奶奶讲,父亲自小顽劣、不好管教。七八岁时,偷吃了崇佛庵里菩萨的供果,并在神龛前屙了泡尿,亵渎惹恼了神灵,回到家便开始发高烧、说胡话、浑身抽搐病倒在床上。全家求神拜佛、多方医治,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但一条腿自此肌肉萎缩变了形,瘸了。现在想来,应该是染上了病毒,得了小儿麻痹症。

父亲是独子。祖父早年闹革命加入了共产党,一九二七年不幸被国民党捕获,二十六岁就慷慨赴死,牺牲于大冶北门垴。那时,父亲刚满四周岁。

奶奶一生命运多舛。祖父没了之后的第二年,奶奶的瞎眼婆婆、我的祖奶奶也去世了。日子实在捱不下去了,奶奶只好卖了祖屋,携幼子改嫁到磊山墩的一石姓鳏夫,生一女。然而,仅两年,夫又病亡。万般无奈之下,奶奶又走一脚,这次是踮着一双小脚、牵着一双年幼的儿女,嫁给了汪仁上铺街的汪姓祖父,遂定居下来。

好在汪姓祖父是个开明活络的人,并不要求两个孩子改姓顶继,视如己出一般的疼爱,对奶奶也好。

父亲顽皮捣蛋、爱惹事端、及至后来患腿疾,花了家中不少钱,汪姓祖父也少有怨言;随后不久,在奶奶的一再哀求下,汪姓祖父又作出了一个影响父亲大半生的决定——他打捐作揖、以每年两担谷子、三斤菜籽油作为谢师礼,送父亲去大树林柯家祠堂,读了一年半私塾。

父亲长成少年的那一年,奶奶和汪姓祖父又开始操心,商量着想为残疾的父亲寻位师傅学门手艺,不致将来饿死。商量来商量去,终究是奶奶高明,见儿子头脑灵光、口齿清楚、善于模仿表达,于是,几经周折,托人介绍在鄂城的汀祖镇找到了一位说书的老先生;几包糕点、两斤老菜(肉)、两瓶谷酒,跪下磕几个响头,拜在门下。

从此,父亲开始了学说鼓书的学艺生涯。

父亲宣布说要写“书”,一家人都觉得非常意外,简直是“天方夜谭”。按现在的学历标准衡量,父亲的文化水平顶多算个小学毕业。大家的理解是,写书的人都是“作家”。父亲想当作家?真是有点太不自量力了。都认为父亲“疯”了,得了魔怔!

父亲说:一群傻巴,无知!我怎么就不能写书?事在人为,写“半夜鸡叫”的高玉宝,连书都没读过,靠自学成了作家。我虽然文化不高,但说了几十年的书,有底子在。现在眼睛花了,修表、刻章子的手艺也不能做,闲着也是闲着,趁现在身体好,写着试试,发表不了,我留着自己看!

父亲竟然知道“高玉宝”,我估摸着大概是从我的课本中了解到的。

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凝重,语气透着执拗与坚定,目光越过我们,望向远方……

父亲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成说书,如何娶了还算漂亮的母亲、成为一家的顶梁柱,我不知道。自我记事时起,父亲已然在阳新、大冶、石灰窑以及江北的浠水、蕲春等周边地区说书,亦有了不小的名气。

我印象中青壮年时期的父亲,是个极讲究形象的人,长年留中发平头,高鼻梁,明亮的眸子,下巴总刮得铁青不留髭毛,透着一股子精明;一袭衣着虽然老旧、少不了缀有补丁,但清清爽爽,少有污垢。若不是腿瘸,腰板挺直、行走不用拐杖的父亲,真可以说得上有那么些许的气宇轩昂。

奶奶说父亲的长相极像祖父,说话的腔调、抽烟喝酒的姿态、包括嬉笑怒骂的样子都非常相似;祖父没有留下任何照片,家中留存的唯一的一张手工炭青画像,据说是照着父亲年轻时的模样绘制而成的。因此,我不再刻意努力的去想象祖父真实的模样。

父亲的性格特质是为人随和,好搭伙,少发戾气,无论在怎样困苦的日子里,总乐哈哈的;尤其幽默风趣、甚至带点狡黠的一面,堪称一绝,总是令人记忆深刻,让不少熟悉的人津津乐道。

一次,父亲随人去外村看戏,路上泥泞。父亲脚下打滑,不小心跌了个“仰八叉”,滋溜摔出去老远。父亲龇牙咧嘴好不容易爬起来,却郑重其事的说:哎嘿!冒吃亏,少走了好多路!惹得众人笑出了眼泪。

某一夜,生产队开群众会,会至酣处,正在讲话的生产队长许是过于投入,扯着嗓子过于用力,忽闹出另一种动静,释放出一响屁,悠长而洪亮。父亲嗅嗅,遂大声宣告:队长您这次放的好像不是苕屁,苕屁酸臭不响,应该是黄豆屁,这屁响还有点香!话毕,众人轰地大笑,笑得东倒西歪。威严的生产队长自是威严不起来,尴尬半天也忍俊不禁。稍后,生产队长的笑容又凝住了,暗想:这跛子莫非在含沙射影的骂我?却又无可奈何。一个好端端的讲革命形势一片大好的会开成个“屁会”。

“文化大革命”闹武斗那年,老湖山区(今汪仁镇)有一支号称“新二大”的造反派,其中一位“司令”级别的领导干部想拉父亲加入。父亲一脸庄重、神情肃慕,恭恭敬敬的说道:“我是革命烈士的后代,理应造反有理!可我是个跛子呀,如果真要战斗起来,说不定要革命战友来救,到时候岂不是要拖累革命造反派的伟大事业?不行!这点觉悟我不能没有!”弄得“司令部”的人哭笑不得、面面相觑。

父亲腿残,走路一步三摇,姿态肯定不怎么雅观。父亲从不“护丑”,对于某些人的戏谑调侃,无论是不经意或是有意,无论是善意或恶意,他都不是很计较。父亲常说:人家开个玩笑是看得起,找个乐子而已,这年头快活的事太少了!有时候还出口成章的自嘲:明知世间路不平,人正心善任我行!对于特别不知趣者,父亲顶多也只是笑着回敬:莫笑我是个跛子,肚子里有东西咧!我拐脚穿好鞋,行走四方,吃江湖饭,你看你,穿双看见脚指头的破烂鞋,真对不住你这双好脚啊!说得人家面红耳赤。

偶有小儿不懂事,学父亲走路作歪扭状,小儿母亲见了一把揪住孩子抽打,忙赔笑脸:先生莫怪!父亲不恼,笑眯眯摸出一粒糖果,或一小把炒豆,走过去递给小儿,逗弄其破涕为笑,父亲笑着说:这小东西学得还蛮像咧!。临走时,父亲扮个怪相、故作恶狠狠的样子吓唬小儿:好伢儿莫乱学,不听话我抢走拿远地方去卖了!

对于随便拿父亲开玩笑的人,我是深恶痛绝的。为之,我曾经不少与人发生争执,甚至还一度打破过儿时玩伴的脑壳,多年不相往来。我坚定的认为,父亲并不比别人的父亲丑陋、低矮,容不得人家随意“侵犯”。

父亲真的开始写“书”了。先是买来一些廉价的信纸,以及四处搜刮来的能写字的各色纸张,然后是圆珠笔。因为圆珠笔便宜,父亲一买就是一打。我的新华字典自然也就成了父亲的“战利品”。

父亲写书极认真,戴副高度数的老花镜,伏于桌前,一笔一划的写。偶尔停笔抬头思考。时而翻找字典,查找不会写的文字以及文字表达的含义。那副样子,看不出来是位初学写文章的老者。如果不是坐在我家破旧土屋内的那张破旧的桌子前,父亲倒真的有几分像是某个大学的教授,或是某个单位资深的知识分子呢!

然而,我觉得父亲写书的那种“吃力”的样子有点可笑。我在等着看父亲的笑话。

父亲说的“鼓书”,流传于鄂东南大片地区。这种鼓书说唱形式有别于长江上游江汉平原一带流行的“湖北大鼓”。湖北大鼓以“唱”为主,少有念白,配以鼓、板,还有胡琴,需要两个人搭档演出,后来创新改良又加上笛子、扬琴等乐器,算是接近于地方小戏了。父亲的鼓书则是以“说”为主,“唱”为辅,只需一人、一鼓、一板、一折扇、一惊堂木,随便摆一张结实点儿的八仙桌即可。至于场地,无非是村湾的祠堂、生产队的晒谷场、或是哪家门前较为宽敞的空地,牵上一只电灯泡,或是提上两盏烧煤油的马灯,一个说书的和听书的“场子”就算搭起来了。

父亲说书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当夜幕低垂,父亲草草用过晚餐,他是最先来到书场的人。父亲来到准备好的桌子前,一件一件仔细的摆出说书的家当,似乎带着一种骄傲的神情,象摆出什么宝贝似的。家当自然不多,但也许是用的年代久了,那些鼓、板以及惊堂木什么的,都泛现出一股油亮,透着年代感。

环顾一下四周,父亲支好鼓架,左手套上响板,右手捏稳鼓槌,立定,手一扬,鼓板声便开始响起来,传出去几里地远。

首先开场敲打鼓板须要敲打个十几分钟,行话叫“亮场子”,也叫“开场鼓”,其实就是催促听书的人早早出门,多少也有些炫耀鼓板功底和手段的意味。“咚啪一咚啪啪!咚咚一啪啪!咚咚啪!咚啪啪!咚咚啪......”。鼓和板双手要配合得恰到好处,打的有章法,且多花样,节奏也多变,或急如流水,或缓若徐风,或铿锵金鸣,或如泣低述,惹人胡思乱想......

唱,谓之“开篇”。开篇的唱,除了规矩的唱腔和唱词外,是有些讲究的。父亲总能根据现场村湾的景致或何种喜庆人事,临时急智编些吉祥喜庆的内容。如:日出东山一点红,大王贵府添英才;待到二十春秋到,不骑白马銮骄抬......必是哪家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又如:月老牵线下凡尘,汪府大喜迎玉人;新郎登科初试笔,开花结果我再临门哪......这样唱定是婚娶喜事;至于哪个村湾的生产队年成好,庄稼丰收了,父亲一定会这样编几句唱词:一轮红日出东方,革命社员斗志旺;男女老少喜洋洋,不忘党来和国家......;也有新屋落成的,父亲就唱:高宇华府平地起,紫气东来又添财,六畜兴旺人富贵,你不请我我自来。均能引起满场的喝彩声、讨个好彩头。

关于唱腔,实在有些不好归类,既有汉剧楚戏的行腔,又似有鄂东南民间小调的韵味。不过,到了父亲的口中,唱腔优美、回味悠长。

开场的鼓和开幕的唱,作为铺垫之后,那么接下来的“说”就是说书的主轴了。父亲说书操着省城汉腔,不是很标准,但口若悬河、抑扬顿挫、通俗易懂。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父亲有着超强的记忆力,肚子里有“货”。父亲肚子里到底“藏”有多少部书,我无从考查。但大凡民间流传的“老”书,父亲都能说,像《封神榜》、《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七侠五义》、《薛仁贵征东》等经典书目,到了父亲口中如数家珍,信口拈来,从不冷场。在保留原著精髓的基础上,父亲还能故意掺杂进去一些令人惊愕曲折的新意,以吸引听众。

特别是书说到高潮,正值关键的某个情节时,父亲忽停了鼓板,唱道:说到此处我口干燥,喝杯香茶我再追根哪!接着一拍“惊堂木”,故弄玄虚的说: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将一场子听众的“胃口”高高地吊起来。

我曾问过父亲,既是说书的,那些老书都去哪儿了?家中怎么看不到几本呢?父亲说:是有不少书,放一块你挑都挑不起呢!“破四旧”那年都抄走拿去烧了......父亲说的时候眼神暗淡,摇头连连叹息.....

父亲写书,我感觉简直是有点在“拼命”,不分日夜地写。偶尔停下来,大概是某个章节“卡”住了。于是父亲就出门到街上去转转。遇到熟人问:冯师傅,您忙么事去了,好久没看到您了。父亲说,在搞创作呢!写本书!头昂得高高的,俨然已是一位“作家”,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父亲写书虽然吃力,但速度很快,一天就能写满一大摞纸。我偶尔也抽看了一些稿子,发现错别字特别多,总用同音的字来代替,且语法不通,几次我忍不住差点喷饭。后来父亲听从我的建议,改用铅笔写,错误的地方好擦掉重写,也好修改。

母亲对于父亲写“书”,颇不以为然,持反对态度。说写书又不能当饭,人都写瘦了!父亲正色道:妇道人家懂个屁,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恐怕写出来发表了,也是咱老冯家的一点荣耀!

父亲写的稿子放得到处都是,母亲有几次准备拿稿子去茅厕“废物利用”,幸而被父亲发现得快,连忙喝止:快住手!那是我写的书稿!见母亲停手,又一连拍着胸脯扮怪相:好险!好险!

镇文化站的李从克站长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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