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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开无故事

现在并不是彼岸花开的时节，要是往常的这个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起这种花的，虽然这花并不知人类已给了它一个不讨喜的名字，一厢情愿地赋予它“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的“花语”，还编撰出不同版本的凄美故事，把它变成凄惨的代名词。这样的花在这样的时候怎么会被人们想起呢？这个时候应该想到是美丽的花灯和各种有趣的灯谜——是的，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可是，现在人们也不想什么花灯灯谜了，人们想得最多的是口罩，口罩、口罩……

我戴好口罩，拿着学校开的证明，通过小区门口的检测，去学校值班。本来没有安排我值班，我是替同事的，他们回不来了。因为我们刚过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年——不拜年、不串门、不聚会，我们正被一种叫做“-nCoV”的新型冠状病毒困住了。

去学校的路上，没有了往日的车水马龙，只有几个环卫工人和少数几个步履匆匆的路人，大家各自戴着口罩，谁也看不清谁的脸部表情。奇怪的是，竟一路绿灯，原来上班就讨厌那红灯，它一亮，截住一大批车流人潮，任你在它面前心急火燎，它仍然慢条斯理地倒数着数。现在倒好，车流人流都没有，也没有了交警忙碌的身影，这红灯大概也知道它没必要再显示往日的威风，现在谁还来看它的脸色?个个死心踏地地宅在家里为祖国作献呢。这样想着，我便在十字路口趾高气扬地通过，无比畅快的样子。

想起儿子说我是在家宅不住，把值班当放风，学校一说需要我去，立马就答应了。我心中暗自好笑，好像确有这个嫌疑，因我不仅答应这一次，目前已一口气揽下三天的值班任务。不过他的这种说法还是逃不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才不像他看到有垃圾可倒都兴高采烈，他也不想想娘也是很有觉悟的，也是想着为防控疫情作点贡献的，况且到学校值班不也是一个人宅在值班室么？只是本人自认为宅在值班室比宅在家里贡献更大些罢了，怎么可以这样揣度我？

路过学校旁边的一个小神庙，看见里面香烛正旺，每逢初一、十五，这里都是香烟袅绕的景象，平时我也没有多想，可今天经过神庙的那一瞬，我突然从心底里冒出虔诚的祈愿：大慈大悲的菩萨，请保佑天下苍生平安无虞，国泰民安……默念完这些，我觉得自己太伟大了，竟大气磅礴心怀天下，像我这小人物不是应该就祈求家人安康就好了么？于是又补充了一下：菩萨保佑我家人平安健康。可又一想，我虽是小人物，可菩萨是普渡众生的，不就是佑护天下众生的吗？况且天下众生就包括了我的家人，我的祈愿完全是符合菩萨心意的。这样一想，口罩里藏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些天其实心里挺沉重的，每天看到那播报疫情的数字，还有那么多医学专家、医护人员及奋战在一线的工作人员，他们抛开家人，不顾自己安危，投身到抗疫前线，比我来学校值个班不知辛苦多少倍。而我在无能为力之时，除了对他们表示敬意，只求疫情早日退去，还大家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也许这正是心底瞬间升起祈愿的原因。

逛了一圈校园，便一个人坐在值班室信马由缰胡思乱想。

先是想起前几天科学组长曾在这个值班室写了一首诗，其中有几句写得很科学：

冠状病毒

这种非常非常简单的玩意儿

就是一层蛋白质包裹着DNA

却将人类打得溃不成军

……

你们在嘲笑人类

区区病毒在我们身上安然无痒

在你们面前却大敌难挡

它是我们的武器

无节制的肆意宰杀

终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谁说不是呢？人类自以为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可以藐视一切，主宰一切，可是最终却败在连一个细胞都称不上的生物上。这就是人类肆意妄为的悲剧。“保护生物的多样性”、“保护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处”这在科学课堂上多次讲到问题，一直就不是因为它要考，而是它关乎人类自身的生存。如今新型冠状病毒给人类再上了一课，课堂里的师生，是否都更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这样想着，脑子里突然跳出莎士比亚的作品“哈姆雷特”中的一句台词：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生存还是毁灭，有时只在一念之间。

我就是在值班室这样胡思乱想时，突然想起彼岸花的，还想起了那些凄美的故事，故事里的彼岸花大片大片鲜艳如血，可却是引向地狱之花。

我为自己突然想起彼岸花感到莫名其妙，它无关地狱、无关病毒，更无关元宵和值班，生物界中它只是单子叶植物纲百合目石蒜科石蒜属植物，叫“红花石蒜”，它的生长特点是先抽出花葶开花，花末期或花谢后出叶。“花先叶开放”的特性，是由遗传基因决定的生物性状，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人们却根据它这个特点编撰出故事来，这完全是人们无处安放的情感强加于它，让本无故事的花有了故事，本无情感的花有了情感。想到这里，我似乎突然发现想起它的蛛丝马迹了——人与自然的微妙关系，人生于天地自然间，寄情草木，抒发情感，古而有之，但人类如果贪念兴起，不顾天地自然法则，一路顺着自己的欲望追随诱惑，那么就像追随人们自己编撰的彼岸花的那片火红，直至地狱。

一通乱想后已近中午，早晨下着零星小雨的天空，忽然亮起来，似有一道阳光照进来。我伸伸懒腰甩掉思绪，走出值班室，走到大厅那架白色的钢琴前。平时从未敢在众人面前弹上一曲——其实是不会弹。可现在学校空荡荡的，我就会弹了——那些黑白键哪个敲下去都会发出动听的声音。当然，我不是乱弹，我先在网上找了《送别》的曲谱，用心把曲谱记录下来，再照着弹。我一边弹一边唱，自我陶醉得像钢琴大师一样，在这空旷的校园独自坠入音乐，眼前似乎浮现出“长亭”、“古道”、“芳草”，感受着“晚风”、“夕阳”还有悠扬有笛声……选这首《送别》是因为曲子简单，更因为它真的很美。

午后再次巡视校园，整个校园宁静安详，和着春的脚步，花?树木渐露生机，红梅花儿开了，在雨雾里鲜艳着校园，小鸟儿在树枝间啁啁啾啾鸣唱，小花儿在草坪上红红黄黄绽放。蓝天下，音乐、美景、轻风、雨水……万物生灵同在，这个世界原本是美好的，这样的美好，突然很想与人分享，于是拍下校园即景，编了题为“庆元宵，祝平安”的“美篇”，配了文字和音乐，发到学校群里，以这种方式祝愿同事们健康平安，元宵快乐，也以这样的心情与大家共同等待一场劫后重生。

此刻，我们正在等待一个春暖花开的世界，等到那时，世间万物复苏，生命欣欣向荣，等到那时，但愿一切生命都将美丽着它的美丽，快乐着它的快乐。而彼岸花开，依然鲜艳如血，依然花叶两不相见，呈现自然界孤寂的美丽，人若清明，爱或不爱，那只是一片普通的红花石蒜。

彼岸花开本无故事。

作者：杭州公益中学教师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