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干活是堂兄来叫他的。母亲连忙催国良动身,既是对堂兄说,更是对国良说,道:“以后我让国良到你家等你。你现在是师傅,只有徒弟等师傅的,那有师傅来叫徒弟的。”堂兄呵呵一笑说是兄弟别叫师傅师傅的,又对母亲说:“被包准备好了吧!路远要住在东家家里的。”这种事是不必多说的,母亲早就用蓝印花包裹包好了被包,木作工具也都整理好绑在自行车后座上了。只有国良木知木觉,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要住别人家里呀!”堂兄说:“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东家在南阳美女坝那边,从梅东骑自行车到那边要花一个半小时。堂兄很少在那边揽到活,这次是南阳的师兄向东家介绍的,东家相信师兄的手艺,既然有师兄推荐也就相信了堂兄的手艺。东家早就在门口东张张西望望了,日头都二竿高了,担心是不是今天木匠师傅来不了,不来的话,准备的鱼倒没关系,可以自己吃,靠江吃江,潮头鱼去抢抢就是了,就是那肉难得吃,是专门上集市排队买来的不容易呀。真担心着,木匠师傅来了,木匠师傅一共来了三个。骑在最前面的是堂兄的大徒弟,中间是堂兄,最后才是长须迎风飘扬的国良。堂兄冲着东家说:“你家活多,时间紧,我又请了一位师傅。”说好是包工不包料的,东家当然是希望师傅越多越好,二个师傅是这些饭菜招待,招待三个师傅的饭菜也添不了多少,只不过添双筷子而已,但师傅多了可以早点完工,时间缩短了,对东家来讲招待费用就节省了。
东家把堂兄的被包提了进去,告诉他们那间是他们休息室,然后又带着三个人到堆木料的屋子看了下。堂兄象大师一样,有时拿起一根木料掂一掂,有时闭起一只眼瞄一瞄,然后又跟东家确认了一下木匠的活。这些时候,国良落在堂兄后面跟着,有时也学着堂兄的样子掂量一下木料,做出一种很随意的样子,让人并不能看出他是一个门外汉。从他们的对话中,国良知道了这次的大概任务:一张八脚雕花眠床加两口床头柜、一口雕花马桶箱、一口雕花大衣柜、一张雕花梳妆台、一张八仙桌、八张春凳、一个脸盆架。东家要娶媳妇,吉日选在下半年,还有整整半年多时间可以准备。但做好的家具还要做油漆,油漆做好还要养一段时间,所以留给木匠的时间最多也就一两个月了。
因为是第一顿饭,东家慢慢地陪着师傅吃饭,又给堂兄倒上了半杯狮泉白酒,见堂兄没有制止倒酒的意思,东家已经竖直了的酒瓶又倾倒了下去。这狮泉酒入口甘冽,味道醇正,听东家说是青龙山泉酿制的,真是好山好泉出好酒呀,国良也还想再喝一点但忍住了,这毕竟是第一次出门,关键是东家还有一个美貌的女儿已经吃好饭坐一边去挑花了,他现在还不想让姑娘看出他是个酒鬼。
在享受了招待大师傅的中饭后,国良有点困,这倒不是因为春困,春困的时候还没有到;也不是因为醉酒,国良酒量好得很。只是国良有一个午饭后小憩的习惯,时间不用多,五分钟十分钟即可,不打这个瞌睡的话,他就一下午吃了鸦片烟似的没有精神。他站起来,对着还在吃的几人说:“我先打个瞌睡去,就十分钟!时间到了叫醒我!”
东家听到国良这话,看了他一眼,这个长须飘飘、颇有点气度的难道是个大师傅?!自己请的师傅还在吃,这个老胡子不陪就下桌已经是不礼貌了,还居然大大咧咧若命令一样的说着话去午睡,看来这个老胡子才是真正的大师傅吧!
堂兄这顿饭吃得很久,估计等他吃完再后一口时第一口菜已经消化了吧,他看了下自己的手表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所以吃好饭便直接开工了,免得让东家传出去流个外名声。堂兄先理了几块板材做了一个简易牢固的工作案板,然后叫徒弟搬出几捆木料,弹墨线画楔眼。东家看到师傅叫了徒弟开始干活了,却没有去叫醒老胡子,更加觉得老胡子是师傅的前辈,至少也是脚碰脚不相上下的大师傅吧。东家那里知道,原来堂兄不去叫国良是因为知道国良的底细和脾气,堂兄徒弟不去叫是因为徒弟听命师傅而不是听命国良,师傅没有吩咐他才不会去叫呢。
国良醒来时,早超过了自己预定的时间,揉着眼来到了堂兄跟前,看到东家在隔壁间,便大声说:“你们都开始做了,怎么不叫我呀!”堂兄直了直腰,打着哈哈说:“你老兄不急着做,这点小活我们先干起来!”堂兄这样说,正合国良心意,国良觉得堂兄如果做演员应该会很不错。
做木工,对国良是新媳妇上轿——第一回,他当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干,手里也不知道该操那样家伙,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可不能让东家看出他是新手,他看看桌上有一包“雄狮”牌香烟,顺手抽出三支,丢给堂兄和那个徒弟各一根,然后自己捻着烟一头在桌上撴了几下,含在嘴上点上烟,蹲在一堆木料上悠然地吞云吐雾起来,俨然是一个大师傅的架式。
一支烟烧完了,堂兄看看国良,说:“好了,可以动手了。那边有些木料已经弹上墨线了,你一起去把长短取取好。不清楚的来问我。”国良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听堂兄说话上,他瞅了瞅了隔壁房间,见东家和东家漂亮的女儿都没在,他听话地直起身来,学着堂兄徒弟的样子,拿起锯子干了起来。
都是看着容易,自己做起来难的,当然,一件事老看不做就永远以为容易却永远是不可能熟练的,只要做起来就会越来越变得容易。木工是件很有成就感的工作,木工很需要人有艺术细胞、有细心。明朝一个皇帝还是一个木工大师傅呢。第一次干活,开始的时候锯子不太听话,有时不是国良在拉锯子,而是锯子拖着国良的手。堂兄没有多说,只说:“木工的活都不简单的,这锯也是有诀巧的,方向角度力量自己琢磨琢磨。”
年轻人有的是力气,国良不笨,一下子锯好了几根。他想休息一下,不料听到小徒弟大叫一声:“你都锯错了!”这个错误小徒弟是一定要发现并检举出来的,要不然,等下师傅发现怪罪下来就说不清了。国良心一惊,但他却并没慌张,反而理直气壮的声音更响:“你懂什么!我哪里锯错了!”堂兄听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捡起一根木料,一看就明白了,木料上画有好几根墨线,有几根是挖楔眼的标线,有几根粗的标线才是取长短的,国良确实搞错了,国良应该锯前来问一下师傅的呀,但这也有他做师傅的责任,国良第一次干活,师傅没有提醒他。堂兄说:“小声点,东家听到了要肉痛的。这几根锯短了可以做春凳脚的。”
又锯了几根,又有一根被小徒弟发现锯错了。国良放下锯子,抡起酸痛的胳膊,气不打一处来,抡起一把斧子说:“小鬼头,你懂个屁,再乱说,我劈死你!”吓得小徒弟再也不敢啃声。堂兄听国良这样说有点不高兴:“这么凶作啥!”国良看了看四周,发现东家他们的人都不在,他平静地说:“你们老说老指使我干这干那,人家一看就知道我是不会干活的新手。你们不说,他们还以为我是大师傅呢!”
堂兄对这个堂弟有点无语了,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做师傅的还不想把自己的“拳头”给徒弟偷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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