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记者团

南京城的九月,依旧骄阳似火,三号路两旁高大的梧桐遮天蔽日,把这里变成了一条林荫大道。小末在日记里悄悄写下了以下的文字:

二月兰孕育种子的日子,南理工的树荫成了另一道风景,这个夏天,就是她引着我和小陌哥哥走过布满绿荫的二号路,穿过“团结献身求是创新”的高大牌坊,经过图书馆和二运场,来到第五小区16舍,虽然接触不多,但我知道她是个好心肠的女生,她的那一抹清凉的微笑至今还存在我的脑海里,惭愧的是我只隐约记得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潇”字。

三号路上高大的法国梧桐布满清凉,只是不知岁月的流转流走了多少人华丽的光阴,这里从来都是喧嚣的,欢快的孩子撒欢着跑过身边,各种车辆悠闲地南来北往,各式各样的小情侣嬉笑怒骂编织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曾经我也是个不安分的人,年轻的心总是很躁动,做着各种出格的事,写着各种凌乱的诗,想引起她的注意,如今,我都寄了出去,神清气爽。

二运体育场旁边,招新的社团一字排开,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当走到《校报》记者团海报下的时候,我拉住了他,“小末,记者团招新,你可以试试哎,你不是很喜欢写作吗?”我凑到小末耳边。说完,我又暗骂自己嘴贱,春潇后来不也进了记者团吗?

小末点点头,嗯了一声就去咨询了,我想拉但没拉住。“你好,请问咱们记者团招新需要什么条件吗?”他问一个帅帅的学长,后来小末知道,这个正是学生记者团团长,人称“阿团”。阿团咧开嘴笑了,一脸阳光,“呦,都已经是‘咱们’了,看来志在必得啊!那我就先代表记者团欢迎你吧!”阿团不但有亲和力,还很幽默。小末憨憨笑了。

阿团递给了小末一张报名表,“只要你喜欢写作,就可以了,填好这张表,附上一份个人作品,改天交给我吧,我住五小区17舍。”“啊?我住16舍!我们还是邻居呢!”小末激动地抱住了阿团。我就暗自祈祷他被刷下来。

我和阿团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号路,年,一个赤日炎炎的8、9月的中午,那天在篮球场旁看到《校报》记者团在招新,我好奇地过去问,做学生记者都需要什么条件云云,当时跟我介绍的就是阿团,当时,正是他的笑与幽默,坚定了我进入记者团的信心。

这是小末在《友情岁月——说说我印象里的阿团》中的一段话,人物介绍里说:阿团,炮工届高材生,帅哥(经大家一致鉴定并认可),时任《校报》记者团团长(一把手)。

回到,小末激动得一宿没睡,第二天早上就写好了一篇文章,仿照《一个家族的物质生活》,他写了一篇《背叛》,其中结尾是这样的:

如果对于旧俗和封闭的嗤之以鼻算是一种背叛的话,那么流落他乡便是从一种被判走向另一种背叛,远行的脚步卸下漫卷的纸灰,面对繁华与枯萎他不再一味下跪占命于天,就让家族的香火继续世俗,就让无形的绳索彻底无形,坝子的玉米熟了,园里的白菜绿了,家园还是家园,远方仍是远方。

站在走廊上,小末准确找到了阿团的房间,17舍和16舍正好在一条直线上,但他并没从窗户把报名材料递进去,而是郑重地敲门而入。送走了这个热情得甚至有点愣头愣脑的小伙子,阿团看了看报名表,笑了。只见个人简介一栏,小末写得密密麻麻,最后实在挤不下了,他竟然又粘了一张纸。

小末,山东人(非大汉),年生,中等个头,发质自来卷,外貌与性格均棱角分明,性耿直、爽气,不善拐弯抹角,又内敛,讷于言,极少发表个人意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属于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一类人。

我老家民风淳朴,乡情浓厚,小平原四面环山,河渠交错,山水秀美,无名的镇子上有管仲、鲍叔牙的传说,巍巍莲蓬山也曾引得刘邦登高望远。思乡的日子辗转不眠,每每驻足这片神往的土地,北有蒲松龄故居,西望泰山,南接儒家文化发源地孔府,东踞王羲之故里琅琊,心中的那份骄傲和眷恋总会油然而生。

我从小是闻着墨香长大的(还谈不上“熏陶”),年年除夕夜,我最喜欢的就是看老爸写春联了。早年,作为附近少有的“文化人”,他有着体面的身份和形象,作为“文化人”里面少之又少的能挥毫泼墨、运笔自如的人,便更是声名远播,每逢婚丧嫁娶、红白喜事,总少不了老爸的“正楷”,对于家族事业的热衷,使他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泡在了墨池里。

老爸书写对联时那份轻灵俊逸的潇洒,让我打小就羡慕得无以自拔,不知爱情为何物,却解痴迷为哪般。趁其内急,彼时年少的我会迫不及待起笔草书,待其折回,便若无其事,而他大半天的“杰作”已然面目全非,看着无辜的“小花脸”,老爸哭笑不得。从此,老爸对我的看管便严了些,一般不许靠近笔墨。有一段时间,我也做过几次无畏的反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闹着要拜老爸为师,誓言继承老爸衣钵(亏那时想的出来),然而在老爸看来,书法与学习是相冲突的,学习第一,书法练习势必会影响学业,几次三番,拜师一事无果而终。小孩子的心理是,一些东西,你越让他远离,他对其兴趣反而越浓厚,于小楷,于正字,毕竟,白纸一样的心灵,最需要的,是文字的充盈。

除了厚厚的字帖,老爸还有厚厚的唐诗宋词,林林总总的各式各样的书,我对于诗词的兴趣,老爸并没有抹煞,还未识字的农忙时节,老爸便嘱咐我照着书上的“字”画在纸上,老爸走时我是什么样的姿势,回来时还是什么样的姿势,看到调皮的儿子安静的一面,老爸老妈倍感欣慰。

我理想的发端,我文字的启蒙,都来源于他,我挚爱的老爸。先是圆润厚重的小楷、豪放挥洒的行书,让我如痴如醉、暗自效仿;后来多少古人的诗篇从他口中传诵,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以书为骨,以诗为魂”,与文字相伴至今,它已经渗入我的血液我的每一寸肌肤。

小末只是写出了老爸风光的一面,然而对于老爸潦倒的现状,他则隐去了。

短发,黑皮肤,军训结束后,本来就不白的小末几乎成了非洲兄弟。他兴冲冲跑来说:“潇”又出现了。哪个潇啊?我问。就是带我们到宿舍的那个,我以为是高年级的,原来她是我们班上的,因为来得早,就帮年级助理带新生去宿舍,我知道她名字了:李春潇。

什么什么?那个就是春潇?怎么一点都不像?罩着个松垮垮的校服,我都没注意看她。她怎么也没认出我?还问我是不是小末的爸爸!真是伤透了心,她完全把我忘了吗?不,她那时应该还不认识我。

“她怎么会认识你?傻子,不过说来也怪,看到她,我就想起了小林。”

“得了吧你,都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他模样呢?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我酸溜溜说。

就在小末整天跟我念叨李春潇的时候,阿团出现了。当然是通知小末去面试,他苍劲的字体和悠扬的文采打动了编辑部老师。下面是小末面试回来写在日记里的话:

面试的时候,考官有三个人,具体哪几个人我记不清楚了,印象里应该是筦老师+王玉琛+阿团,当时有人问我:你认为校报应该以正面报道为主还是负面报道为主,我毫不犹豫地说:负面报道。然后我就开始扯了,什么负面报道才能发人深省,才能让黑暗的东西无处遁形,才能引起重视,打击丑恶,弘扬正义什么的。

还有一个问题,问的是当学习和记者团工作不能兼顾的时候该怎么办,我胡侃海侃,什么家国,什么忠孝不能两全,反正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学习和工作到底选择哪一个放弃哪一个?我还是没有给出答案,评委们很是无语,笑作一团(汗……就这面试状态,真是太失败了),两个面试回答都是南辕北辙,和他们想要的回答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搞砸了,我开始窃喜,因为我看到春潇也进去面试了。这届记者团只招20几个人,而报名的却有人之多,我就不信他俩都能进。

从此,小末就开始了索然无味的等待,虽然还是抱有希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慢慢启动了遗忘程序。这段时间,他在西祠上碰到了一个女生,发的帖子文笔犀利观点独到,飞语了几个来回,小末竟然发现他们是一个班的,还都参加了记者团的面试,一自我介绍,小末怔住了,我也呆了,这个女生正是春潇。

有些人,往往就是你在渐渐失望的时候出现在你的世界;有些人,你盼了很久也等了很久,盼来的却非你所愿;也有些人,总是闯入你的世界,亦悲,亦喜。

大学的第一个国庆节,小末并没有回家,他拉着我在大街上发了一周传单,每个人赚了块,我感觉很没面子,最尴尬的是,发传单的最后一天,我们竟然又碰到了上次给我们讲故事的那老头。这次他一身道士的打扮,面前摆着一副八卦图,远远就冲我们笑了,仿佛已经等了我们很久。对于他眼神里那股神秘的魔力,我们无法抗拒,乖乖走到了他面前。

“今天没去晒雨花石忽悠人?”我蹲下来问。

“什么话,我怎么会忽悠人呢?大家都喊我苏半仙,我也算是十里八乡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算命,算命的,嘿嘿!”老头说着拿出《神相水镜集》和《易经》在我们面前晃了晃。

“咋?转行了?不讲故事了?”

“算命也是讲故事,讲故事的最高境界,”老头转向小末:“年轻人,我看你眼睛下面这颗痔是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算一卦?很准的,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方圆十里,老头大妈,谁不知道我苏半仙的威名!你看过《红楼梦》吗?”

“看过一点,”小末眨巴眨巴小眼睛。“开头肯定看了吧?”

“嗯。”

“林黛玉贾宝玉肯定知道吧?”小末又点点头。难道这个老头还是个红学家?

“林黛玉和贾宝玉的前生是什么?”

小末抓抓脑袋,“一块石头和一棵草呗!”我帮他说了。

苏半仙冲我竖了竖大拇指,又朝向小末:“小伙子,你小名是不是叫石头?”

小末怔住了,他的小名除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就只有小林知道了,这个老头是怎么知道的?“你听谁说的?”

“我算的呗!”老头满不在乎地说。

“我出生的时候,爸爸看我身子弱,就在沂蒙山一个山洞里给我认了块笨石头做干爹,但大街上叫石头铁蛋的孩子太多了,喊一声一大群都回头,后来他们就都喊我小末或小蛋子了……”小末说完,老头更得意了,这个苏半仙果然不简单。

小末乖乖从口袋掏出30块钱奉上。

苏半仙又言:“你性顽,命里缺木,你左眼下的这颗痔便是绛珠仙草命叶上滴下的一颗露珠,可你只知有水,却不知树林在哪,你们终究不能相遇,就像彼岸花,花不见叶,叶不见花,都知道对方最美丽,但永远也别想看到对方,你有福相,事业将一派光明,然命中注定无此女,记住,万莫近女色,若贪恋爱情,则事业不顺。”

我一听,又乐了,这苏半仙是苍天派来帮我的啊?不近女色,他就和春潇彻底没戏了。小末牙齿却咬得咯吱咯吱响,心下暗自骂道:妈妈的,想发展同行啊还是咒我断子绝孙?我可没看破红尘!缘分来了,你个江湖术士能挡得住?30块,真是肉包子打狗了。得,我认。

然而红尘之事,也绝非一个缘字了得。

有些事,往往就是在你开始遗忘它的时候突然出现,让人如此难忘和欢愉。算完命的第二天,阿团又敲开了小末的宿舍门,依旧是标志性的灿烂的笑容,“欢迎你!”阿团递上来一个黄皮信封,上面有“理工大学《校报》”的字样,小末赶紧打开,里面是一张沉甸甸的《贺信》,《贺信》是古树排法,竖写,从右至左,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

方小末同学:

恭喜你通过层层选拔,成为《校报》学生记者团的一员,和我们一同经历大学这段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光。本周六(十月九日)下午五点半于艺文馆三楼举行新老记者见面会,欢迎参加。

《南理工报》记者团

二零零四年十月八日

房臣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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