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魏无羡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腿脚却不听使唤，只往那彼岸花海行去。

　　黑蝶如一阵黑雾般散开，魏无羡这才发觉，他好像又到了另一个世界，确切点说，是一个巨型刑场，挤满了正在受刑的鬼。

　　有的鬼被万箭穿心，有的被白绫吊着，有的七窍流血，有的被蛇虫鼠蚁啃食……那场面，着实可怖，可怜。哭喊声，咒骂声，训斥声，不绝于耳。还有一些鬼魂被鬼差缚着，跪在那刑台之上听判。

　　“孟瑶，你此生害了许多人，却也救助了许多人，善恶参半……”洪亮的声音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却又凛凛生威。“只是，你却为了一己之私，残害手足，不仅分了尸，还将尸身镇压，致使他魂魄游离，无家可归……”

　　孟瑶垂下头，安静地听着，仿佛做出这些事情的不是他。

　　“既如此，你生前是怎么残害兄弟的，死后你也应受到同等的刑罚，直至洗清罪孽，方可重新轮回。”

　　孟瑶依旧一语不发，任凭鬼差拖着他去受刑。

　　鬼原本是没有五感的，可有一种恐惧却比疼痛更虐心。孟瑶眼睁睁地看着刽子手将他的头颅斩下，肉体一片片被切割，待到体内血液流干，再将头身缝合起来，一遍又一遍，直到萦绕在他身体里的恶念彻底消失，刑罚才会结束。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虚无。熬得过去，就能往生。

　　关在这里的都是生前罪孽深重之人，消弭了生前罪孽，还可轮回转世，可若是这一关过不了，死在了这刑罚台上，便只能成聻，聻的藏身之地叫聻冥幽境，传说那个地方比地狱更恐怖，一般聻在那儿活得非常凄惨，以鬼为食，不能投胎，若是不幸又死了，只能化为希，然后一点一点的彻底消失，就算是大罗神仙，也绝无挽回之地。

　　“魏婴……魏婴……”魏无羡正被眼前的场面惊得脊背发凉，忽然听到了蓝湛的呼唤声，急忙作法结束了共情。方才真是好险，若不是有蓝湛为他护法，恐怕他真会在那鬼地方迷了心智。

　　魏无羡睁开了双眼，满头是汗，胸口微微起伏着。蓝湛见状，忙走上前去，一边为他把脉，一边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蓝湛，无妨……”魏无羡拖着虚弱的身子，在蓝湛的搀扶下坐下。“我知道真相了……”

　　蓝湛放下避尘，开始专心为他输入灵力疗伤，明明受了内伤，却藏着掖着不让人知晓，魏无羡这家伙也只有蓝湛才能制得住。

　　“果真和我们猜想的一样……是他。”魏无羡神色温柔地看着蓝湛，将所见所闻都讲给了蓝湛听。

　　蓝湛的眉头，也从最初的不屑一顾，慢慢变成了不可思议。“心中的执念经历了孟婆汤的洗礼，还依旧能留存一分，孟瑶他……”话到嘴边，蓝湛还是咽了下去，“是我们误了兄长……”

　　不过这样也好，如今的柳清，不是一身罪恶的金光瑶，也不是左右摇摆的孟瑶，他只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孩子，若能指引他去云深不知处，想必泽芜君的心结也会因此打开。

　　魏无羡偷偷望着蓝湛，这些年他一门心思帮着自己，对于泽芜君倒是有些倏忽了，只不过，有些事情任凭外人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能让他走出来的只能是当事人本身。

　　如今孟瑶既然归来，能有机会促成他们之间的和解，也是一番功德。

　　只是，这柳员外夫妇膝下只有这一个孩子，怎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放柳清远行呢？魏无羡平时耍嘴皮子耍惯了，真要到了这劝说人的场合，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

　　若是能有什么相宜的法器就好了，让二老亲眼目睹一下，也好让他们安心。不过，如今的他们飞升时日尚浅，手上也没什么派得上用场的法宝，除了那一堆药材灵草和两人的随身法器，便再无其他了。

　　还是先解开柳清的禁制再说，魏无羡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便将主意打到了柳清的身上。

　　“柳清，你可是想知道，为何你总是重复做着一个梦？”魏无羡先发制人。

　　“你们知道……”柳清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二人。

　　“那你又是否想知道，梦中之人是何人，为何他会在那寒潭洞中，而那人与你又有什么关系？”魏无羡没有否定，而是一脸严肃地注视着柳清。

　　“你们是何人？”柳清终究是憋不住了，蓝湛头上的抹额不断在他眼前晃动，直到跟梦境中的人重叠在一起。

　　从五六岁开始，别的孩子都在捉鸟遛狗，他却一直在心里追寻这个答案，从最开始的恐慌，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梦中的那个人那么真实，而每次接近他，柳清的心中都感觉到一阵悸动，梦醒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难过。

这两年的时间，他早已熟悉了那壁画上的内容，甚至连那密密麻麻的家训都可以信手拈来，可从来没有人能解开他心中的谜题。

　　所有人都道他病了，他被人嘲笑，怜悯，乃至咒骂，可他从不为之所动，他想要的，只是搞清楚这个事实，既然姑苏蓝氏是天下仙门之首，那他也要修仙，他要去那个地方，去见困在那里的人。

　　有的人穷尽一生，都搞不懂自己为何而活。而他，自从有了这个念想之后，所思所想再也容不下别的琐事。

　　“两位道长，求你们指点迷津。”柳清看向蓝湛，忽而起身跪了下去。（未完待续，下章再会）

#陈情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