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双版纳骑行是怎样的体验上

年圣诞,国民党第6军93师团官兵吃完各自人生最后一碗鸡肉米线,在西双版纳勐海县集结,3日后,徒步抵达缅甸掸邦境内,成为第一支入缅作战的中国远征军部队。

年圣诞,我喝过半斤白酒,趁着夜色从西双版纳景洪市一家自行车店出发,计划在7个小时内赶到打洛口岸中国远征军纪念碑,我将成为第一个骑自行车来到中缅边境,为远征军上香的中国女作家。

国军高层对首批赴缅作战的远征军寄予厚望,曾考虑效法二战德军,为士兵配备自行车以提高行军速度和单兵负重能力,无奈时间紧迫、物资匮乏,该计划未成。

二战中的德军自行车部队,有图为证

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非常排外,不断放出有毒瘴气和蛇虫鼠蚁欺负北地来的远征军,一些战士抵不过折磨,提前倒在开赴前线的路上,其中就包括一名来自湖南的国军下士。

时隔70余年,一个叫小六的90后年轻人,从湖南老家来到西双版纳,在流光溢彩的湄公河左岸开辟了一间小小的自行车店,专营二战友军——美国人产的品牌自行车。如果你能以35km/小时的速度翻越10公里平均坡度超过12%的长陡坡,他便会跟你分享他的家族秘密,当年那个不堪折磨倒在行军路上的远征军下士正是他的太爷爷。你很难质疑故事的真实性,因为小六在店内最醒目的位置并排安放着彼得萨甘(环法自行车赛冠军车手)和杜聿明将军(中缅远征军副总指挥)的半身像。

小六在西双版纳经营自行车店,这是他从开始做春梦的年纪就有的梦想,他坚信如果太爷爷当年拥有一辆美国产的自行车,定能建功立业,耀祖光宗;如果国人人人都骑自行车,一定可以强健体魄、共御外侮。

跟背负不知哪儿来的家族愿望、为中华之崛起而认真经营自行车事业的小六不同,我是一个几乎被拖延症害死,至今仍欠缺一部代表作的伪作家。在我呕心沥血创作的长篇政治讽刺兼情色小说一经问世即遭全网封杀后,我至今没能完成一部小说。但这并不影响我继承欧洲文学作家的传统,即在写作之外从事一份乏味的公职,拥有微薄但稳定的收入,同时保持合理的烟酒摄入,一有空就各处走走。

西双版纳远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走私贩毒、卖淫嫖娼的事儿比北京还要稀有,猛兽横行、瘴气弥漫的情景只存在于《中缅远征军实录》或者诸葛亮七擒孟获的野史当中,我所遇见的傣家妹子没人会跳孔雀舞,她们穿戴假名牌,喜欢泡迪厅,爱慕有钱老头儿,跟连续剧《孽债》里演绎的傣族女人全不是一个味儿。电视剧里的傣家姑娘勤劳、勇敢、单纯,无怨无悔地爱着那些上海知青,个个儿都有“愿做一生拼,尽君今日欢”的大飒(傻)蜜(逼)风度。

抵达版纳的头两天,我在几个网红景区间疲于奔命,先后造访了中科院热带植物园、告庄夜市和西双版纳总佛寺。

植物园里承载过马爸爸的王莲,发育的居然还不及日坛公园的普通莲叶好,我推断,安徒生可能是以马爸爸坐王莲一事为原型创作了《拇指姑娘》。传说中的彼岸花,跟喇叭花比起来还要略逊一筹,紫不溜秋,毫无光泽,地狱入口的迎宾植物可以换一换了,一点威慑力没有。

中科院热带植物园的王莲

彼岸花,没劲吧

告庄夜市挺牛,占地面积亩,数以千计的摊位贩卖的商品竟不超过3种:不知几天才能更新一轮的烤鱼烤虾、冰镇高乐高(硬有网友说是老挝咖啡,指鹿为马),假孔雀翎子做成的看不出是什么的小手工。即便如此,我也没有马上显出鄙夷,我甚至花块钱化装成人妖模样,跟全国各地赶来拍照的“人妖”们一起,挤在随时可能发生踩踏事故的大金塔阶梯上,等待单薄瘦弱,看上去毫无审美能力的摄影师对你喊:“笑一笑,好的,下一个”。

流水线上的“人妖”写真照,制作中......

猛一看什么都有,实则什么都没有的告庄夜市

更魔幻的体验跟总佛寺有关。当地人皆称该寺灵验,我便进去许愿。流程是,你要脱了鞋跪在一个佛爷(就是和尚)面前,想你所想,他在你头上撒些圣水下来,对你振振有词一番。跟我来这套的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佛爷,那天人少,我突然跳出来的时候,佛爷甚至没来得及把玩儿到一半的手机藏起来。几天后,我跟朋友吃夜宵时竟然撞见他本尊。他在隔壁吃酒,来我们这壁上厕所。我兴奋极了,力邀他坐下喝一杯,他没推辞,真的坐下跟我喝酒,连干三杯才走。能跟佛爷生出这等交情,想必我托付他的事儿也不会落空。

随手拍,此佛爷非彼佛爷

是日清早,我装成傣族姑娘在湄公河左岸自拍闲游,正犹豫要不要转战普洱去住住小熊猫庄园,花两千块在那里睡一晚,小熊猫就可以随便摸,挺划算的。正想着,却见街边立着一处自行车店,卖的是我近来比较钟爱的美国自行车品牌。

一套完整妆面下来只要花70块钱

这家店铺很小,老板小六话很少,对于所有初次登门的顾客,无论是要求租赁单车还是要求推荐骑行路线,他只回复两个字:“没有。”当然,真正热爱骑行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会去上第二次、第三次,小六一般要等到客人拿出刘备三顾茅庐的决心,第三次登门才肯改口说有,比诸葛亮还难求,个中原因是什么谁也摸不透。

但是小六初次见我就应承了我的租车要求,并且额外附送领骑服务,后来他解释说那是因为他活了三十年没见过我这么高的妹子(可见诸葛亮也有见识短的时候),另外一个原因是,我问他从景洪(西双版纳首府)骑车到打洛边境的远征军纪念碑要多久。他听完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不过我想敬告各位,在版纳不要轻易跟当地人交朋友,除非你想体验从早到晚被人劫持的感受。

自从认识小六,我再没机会单独吃饭或者去任何景点转悠。整整一个礼拜,我在小六及一帮版纳本地骑友的裹挟下,各处吃饭、喝酒、骑车,骑车、吃饭、喝酒。也正是跟着他们,我尝试了此前从未尝试过的沙砾路面,平均坡度20%的长陡坡,云雾缭绕、没有中线且一路急弯的盘山公路。

湄公河左岸一处砂石滩,山地魅力初体验

山间雾气一直到午后才消散

大渡岗万亩茶园,第一次看云海

最浪漫的体验,当属凉风习习的夜晚,在湄公河畔的椰树林间骑车穿梭。椰林位于河的右岸,喧腾艳丽的夜市、璀璨耀眼的大金塔、歌舞升平的酒吧街统统挤在河的左岸。你身处一片静谧无人的椰林,无比清醒的守望彼岸世界,一种阴阳两隔的错觉,十分诡异的美感。你如果静得下心,甚至能听到王菲空灵的歌声从对岸飘来,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这种时刻尤其不要细观湄公河,月光下的河水是深红色的,流动极快,杀气腾腾,不给任何坠入之物留情面,一切爱恨、恩怨、抱负、欲念,一旦入水,顷刻冲刷到万里开外,大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既视感。总之这椰树林不是久留之地,初来觉得清新浪漫,坐一会儿才发现上有佛陀,下有老庄,一僧一道,横竖引诱你遁入空门呢。好在我六根不净、七情不舍,他们一时还掳不走我。

白天的椰树林,可可爱爱

背对空门,面朝人海。

西双版纳的骑行圈可谓一片红火开放的共产主义试验田,这一切要归功于毛主席的同乡小六。他把浏阳河的革命经验成功搬到湄公河,凭一己之力,团结几乎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骑车。

与北京的情况不大相同,西双版纳本地骑友来自各个阶层和民族,汉族人,傣族人,侗族人,佤族人,哈尼族人,夜市卖水果的小贩,开傣家乐的农夫,肉铺老板,教书先生,经营过地下赌场的黑道大哥,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退伍老兵,五星级酒店业主......

这条统一战线建立的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工人、农民、小知识分子、城市手工业者、大小资本家,最后连金盆洗手的土豪劣绅都不放过。然而无论来自哪个阶级,收入几何,他们个个负担的起动辄三五万元的大牌自行车,并且人人大方好客。每一天都有新朋友加入招待我的队伍,像红卫兵搞串联,越聚人越多,直到饭局规模大到跟公社食堂似的。每一天我都不知道会从谁的饭桌上开始,又会在谁的饭桌上结束,很多时候我连是谁做东都搞不清楚。

小米辣炒一切

外头吃完家里吃、家里吃完外头吃

一言不合就骑车

版纳骑友都是这样热身的,我也入乡随俗了

斗鸡之于傣族人,如同蛐蛐儿之于北方人

不善唱跳的我,只能在一旁谈情喝酒、吃肉烤火

在我预备离开版纳的前一晚,我们应邀到一处傣族村寨杀猪吃酒,小六在酒桌上对喝到正酣的我说,明天是他太爷爷忌日,待会儿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中缅边境上柱香,骑车去。

我问你丫是不是疯了!他说不远,也就多公里,都是大平路。我说我明天中午的飞机!他说他夜观天象,今晚沿途大概率有野象群出没。我说野象可要袭击人的!他说野象最快奔跑时速不过65,一个优秀的人类公路车车手最快时速可达75到85。我说那是环法最后一公里的萨甘和卡文迪什,不是你和我!

小六不再接茬儿,起身离席。我很想看看野象群,也想趁夜给中国远征军上柱香,于是一仰脖儿干掉杯中酒,在版纳的魔力月光和傣族自制烤酒的双重作用下,踏上平生最疯狂的骑行旅途。

在版纳骑车的一大便利是不需要随身携带补给,道路两侧结满野生水果,我们一路骑一路吃,我一个人干掉两串荔枝、三颗菠萝、四只椰子、五个芒果,一直吃到舌头两侧翻起荷叶边儿才住口,剩下的行程我都是吐着舌头骑的,兔子不像兔子,狗不像狗。

我问小六,要不要打包些水果带给你太爷爷当供果,他说不用,打洛那边水果更多。我说那酒呢?小六啊了一声,嗔怪自己这几日光顾着陪我,竟然连太爷爷要喝的烤酒都忘记了。我安慰他说不要紧,我待会儿吐一点儿出来就是了,今晚喝的多。

骑行在西双版纳的乡间小路,两侧密林夹道欢迎或者欢送我。我想起鲁迅的《社戏》,“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地向船尾跑去了,但我却还以为船慢。”一路上我不停问小六,我们到哪儿了,还要骑多久。本以为湖南人要比北京人实在些,哪知天下骑友一般黑,他竟也哄我说:“再有一个坡就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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